广东洪拳是南拳体系的拳种之一,已有300多年悠久的传承历史,在历史沿革与发展过程中与地方拳种相互影响借鉴,形成了具有地方特点、独树一帜的技术流派。广东民间地区流传的洪拳,俗称洪家拳、洪拳、广东洪拳、岭南洪拳等,为该地“洪、刘、蔡、李、莫”五大拳之首,在广东传播广泛,影响深远,至今方兴未艾。香港和澳门有不少洪拳武馆,海外的如新加坡等东南亚地区,甚至美国、欧洲等地区也设立了不少洪拳武馆。洪拳还直接影响到亚洲一些国家拳术的发展,他们吸收了洪拳的静力性练习作为基本功来进行训练^[1]。现在全国的南拳竞赛套路及广东省的自选南拳就是以林家洪拳“虎鹤双形拳”为基础改编而成的,在全国高等体育院校统编的体育教材中亦选用了此拳套路^[2]。

1 洪拳的早期形成过程

广东洪拳是南方拳种的代表,引领着南方诸拳种流派的形成和发展。但是在洪拳早期形成与发展过程中,关于洪拳的渊源和传承问题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直到民国才有了关于洪拳传承脉络的比较详细的记载,然而这种文献记录仅局限在描述某一个人或一个家族,比如林世荣洪拳支系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相继出版的洪拳三宝就详细记载了林氏洪拳的传承脉络。在现可查询的文献中亦没关于“洪拳”早期起源的论述,这可能是因为洪拳在早期发展过程中有着太多历史因素的羁绊和为了避免“洪拳”争论,或者是真不知“洪拳”缘起何人何地。但是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早期洪拳主要在洪门内部相传,而洪门一直是被清政府明令禁止的组织,洪拳只能吸收正统社会之外的下层社会边缘群体加入,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洪拳在早期发展过程中没有太多的文献记载而仍旧流传下来。

1.1 洪拳的缘起

洪门是一个通过虚拟血缘关系组建起来的组织,在组建初期就受到了正统社会的排挤和清政府的镇压。边缘化的下层人民为了生存,往往需要诉诸暴力,但单人力量毕竟微不足道,组建组织壮大自己成为历史上边缘化群体的普遍选择,洪门也是如此。通过建立虚拟血缘关系的歃血为盟组织和宗族械斗,洪门慢慢发展起来。

1.1.1 乡土社会洪拳的广泛流传

清政府顺治十八年(1661年)颁布迁海令,将边海三十里内和各岛居民全部迁移内地,所有城乡建筑全部平毁,另立界桩及墩堠台寨防守的政策,使原本人多地少的福建人地矛盾不断恶化,致使大量的农村过剩人口从赖以生存的土地上分离出来,成为身无恒业的游民游走在全国各地以求活口。但中国是根植于“五谷文化”之中的传统农业国家,世代定居是农民生活的基本准则,终其终身未尝入城市与人相往来是农民的行为模式^[3]。总之脱离传统宗法血缘纽带的农民离开土地转化为游民,为根深蒂固的社会风尚、世俗禁忌、礼仪传统等所不能包容,倍受理念打击的游民群体常怀孤立无援之感,为了生存的需要,游民群体选择了具有互助互济、防暴自卫性质的会党来保护自己生存权利和经济利益。而康、雍、乾以来已得到初步发展的天地会无疑是他们效仿的最好对象^[4]。天地会是以歃血为盟虚拟血缘互助关系的组织形式,化异性为同性来组织民众,天地会成员之间均以兄弟相称,讲究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成员中虽然也有农民,但基本是背井离乡、以出卖苦力为生的游民群众^[5]。天地会大量吸收游民阶层,促使天地会的传播范围扩大,从而在全国遍地开花。游民加入天地会,使洪拳的传习范围不仅在一地一区,而是更加广泛的传播。

1.1.2 宗族械斗是洪拳发展的基石

有清一代,东南宗族颇有势力,造成了许多严重的社会问题,宗族械斗便是其中之一,有的宗族之间形成了世仇。各族之间的经济发展不均衡是械斗的主要原因,族大人口多,经济发展迅速,要求占有资源多;族小人口少,经济发展缓慢。在宗族制度盛行的乡土社会中,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大姓欺凌小姓,弱族侍奉强族,弱小家族稍有不遵,即诉诸武力,用械斗去镇压。弱小家族也必然要进行反抗,并企图摆脱这种受欺压的地位^[6]。清朝这种越演越烈的宗族械斗和小族联合异性结拜之风,直接推动了当地天地会这种非正统社会中隐形组织的建立和发展。宗族之间的这种武力竞技,使宗族聘请武艺高强之人来训练族人成为必要选择。

宗族械斗的加剧,是造成秘密会党天地会中洪拳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宗族之间的相互械斗,为武术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武术成为了宗族实现扩张和保卫家园的重要工具,这都为后来洪拳的发展提供了环境。而宗族之间武力的竞争发展,是宗族势力的外延,也是武术快速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宗族械斗不仅促进了武术的多样化发展,也为后来武术训练方法、武术流派的进一步分化提供了助力。而随着宗族械斗的激化和扩大化,宗族社会中的人大量脱离于正统社会,转化为游走不定的自由人,这些习艺练武之人一旦加入组织,就加速了武术的横向和纵向发展。

1.2 洪拳早期的传播发展

洪拳“系民间秘密结社洪门假托少林所传习的一种拳术,不是一家一人之拳,而是洪门会宣传反清复明思想所推行的一种拳术”^[7]。这必然会成为清廷严厉打击的对象。清政府对洪门进行了残酷镇压,致使关于洪拳的源起很少有文献记载。自福建天地会“计正法及发造者已有一百数十余名”^[8]后,天地会就向统治比较薄弱的地方传播发展,通过海路和水路重心逐渐南移,广东成为天地会的大本营。因为广东远离政治中心,清廷对基层社会控制较为薄弱,依靠广东的对外贸易,依托珠江三角洲的水运和中小城镇的初步繁荣,天地会获得了宽松的发展环境。人口迅速增长、土地兼并加剧,以及由此造成的下层社会人口脱离宗法社会是秘密会党发展壮大的社会根源^[4]。这也为后来广东天地会发动群众组织洪兵起义奠定了社会基础。

2 广东洪拳的形成和发展嬗变

2.1 广州是洪拳形成的场所

在鸦片战争之前,广州是华南物资集散和交通枢纽中心。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朝规定广州为接待来自欧洲商船的唯一港口,至鸦片战争、五口通商的85年期间,广州是全国惟一对外贸易口岸。中外闻名的广州行商,就活跃于这一时期^[9]。商品经济的发展,对交通运输行业有了进一步的要求,便捷、节约成本的水运成为主要交通方式,而广州是全省东江、北江、西江三江汇合处,与近邻各省通过三江及其支流连接水陆交通,是全国进出口贸易的集散地,形成了连接整个南中国的水路交通运输网^[10]。

在福建进入广州的沿江河地带,依靠运输线养家糊口的有数十万挑夫,这条运输线把广东和福建紧密联系在一起,为福建武术传粤提供了便捷的交通路线,如有的学者就提出粤西地区的洪拳是从福建经过水路传入广州—佛山—高鹤—阳江—电城—水东—梅莱—黄坡—广州湾(赤坎),再由赤坎传于海康、徐闻一带。广州因为是水运的枢纽,成为这一人群聚居地,因而也为洪拳传播组织天地会的重要据点。

2.2 天地会发展对广东洪拳影响

天地会是一个松散的非正统组织机构,借助虚拟血缘关系使脱离传统宗法社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特别是清中后期,社会动荡不安、乱象丛生,加剧了社会边缘群体的集体观念,希望共同体来保护自己的利益和身体安全,因此天地会中的结会自由、会众平等观念对游荡讨生活的人群有莫大的吸引力,也为之后天地会发展成为南方第一大会党组织提供了必要条件,亦为洪拳成为南广东第一大拳种奠定了基础。

自由发展的性质,以及为对付清廷镇压及便于吸收会众,使天地会不断创立新的名称,成为拥有数十种名目的秘密结社系统,使天地会在广东发展过程中就有三合会、添弟会、三点会等名称。因为在传会过程中不一定要有天地会的成员传授,只要有人了解天地会的宗旨、结会仪式、誓言或持有一本天地会的会薄,就可以自行立会,根据立会的目的和传会特点起名,因此未形成统一领导,即便在同一地区的组织间亦互不统属。各个山堂规模都不大,少则几个人、多则几十人。天地会的结会结构,使之在规模小的时候可以安身立命、相安无事,但是规模大的时候,就会节外生枝,产生不自主的变化。因为天地会在传播过程中时时刻刻准备着战斗,习武防身、防暴自卫是其看家本领,在天地会选头目时,武艺高强往往是硬性标准^[11]。浓郁的尚武、习武之风在当时的会党组织中得到了鲜明体现,许多组织推选头领的原则之一是“论武艺,不论年纪”^[12]。新入会成员带进的新拳种统一称为“洪拳”,这是洪门自身不断壮大的主要因素之一,也是洪门拳种不断丰富的原因。然而天地会山堂林立,互不统属,各个山堂可以各自组织活动,各行其是,各据一方,各树一帜,虽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强大的足以左右社会形势的组织团体,但各个分会自主发展,为各地区吸收本地区特色拳种加入天地会,丰富天地会内部“洪拳”系统提供了方便。

2.3 广东洪拳的嬗变

洪拳在广东被称为五大流派之首,表现为洪拳在广东的广泛传播和悠久的传承历史。洪拳在传入广东的过程中,深受外在社会政治环境和洪门自身组织结构的影响,结合广东地理、气候、民风和生活习惯等因素,逐步形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拳械^[13]。

洪门在广东发展壮大过程中,不间断地吸纳带艺的新成员,使本就庞杂的“洪拳”系统更加多元化,也使得洪拳系统庞大而繁杂无序、难觅根源。如在广东五大拳种中,其他四大拳种都与天地会有割舍不断的渊源,像蔡家拳和莫家拳相传源于至善禅师,至善禅师为传说中的南少林五祖之一,也是天地会成员。广东四大拳种在早期发展过程中可能都是“大洪拳”系统中的子系统,而广东另外一种广受好评的拳种“蔡李佛拳”,其创始人陈亨融合了佛家拳、李家拳和蔡家拳三家拳之精华,更集自己的心得体会编成拳术套路,取名“蔡李佛”,以纪念恩师及所学之源,而蔡、李、佛三家实亦一脉同源,而陈亨本人也是天地会成员,暗地里推行反清复明运动。

有关洪拳拳名的记载,最早见于天地会内部的诗句中,如《先锋对答诗》云:“勇猛洪拳四海扬,出在少林寺内传。普天之下归姓洪,得来日后扶明主。”又,其《洪拳诗》云:“武艺出在少林中,洪门事物我精通。洪拳能破西鞑子,万载名标第一功。”据天地会内部有关材料可知,其内部称“棍”为“洪棍”,称“刀”为“洪刀”,称“兵”为“洪兵”,故其所练习之拳为“洪拳”。周焜民在《五祖拳研究》中明确提到,“天地会,是以反清复明为政治宗旨,在台、闽、浙、粤等沿海省份党人众多。广东的洪拳和永春拳等就是从福建同天地会一道传入的。广东的洪拳,是洪门会党人‘反清复明’,假托明代‘洪武’的‘洪’字为拳称,与小说《万年青》内虚构人物洪熙官根本无关。”^[14]

3 结论

广东洪拳在传播发展过程中与时代大背景相契合,在变异中求同、求同中存异的传统创新发展模式,使广东洪拳随着天地会的发展壮大,成为了广为流传、习练人数众多的广东第一大拳种,并引领广东南拳各门派的形成和发展。虽然之后天地会这一组织日渐式微,但亦有能人出,使广东洪拳在传承发展中继续独领风骚。而传入香港的林氏洪拳门人依托香港的国际化,更把广东洪拳带出国门,在世界各地建立了洪拳发展基地,洪拳获得了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成为蜚声海内外的著名拳种。

参考文献